【本科教辅】刘西川 | 写综述，把握好一个中心和四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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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综述，对很多年轻朋友来讲，是一件比较痛苦或困难的事情：要么是不知道如何操作，想出力却又不知道力气该用到哪里；要么是忙活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忙完提交给老师后，老师认为就是罗列，没有达到综述的目的。在这个方面，可以将初学者面临的困境概括为两个“痛点”：痛点一是是抓不住目标，文献综述的目标是发现和提出问题。痛点二是分析不够，没有抓住分析的焦点是已有研究的分歧点及改善思路，即未能围绕猜想和假说展开比较和验证。

如何才能摆脱上述困境？第一步是需要搞清楚最初的出发点，就是为什么要做文献综述？第二步要掌握如何做文献综述并呈现文献综述的结果。根据经历和经验，我认为要写出一个规范的文献综述，需要把握好一个中心和四个“分”。所谓一个中心，是指综述的功能，也是写文献综述的目的。在我看来，文献综述的目的是为了推进某一个领域的理论认识，其具体的目的就是提出或通过分析得到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所谓四个“分”，具体包括：分析、分节、分类、分点，其中分析是最关键的，分析是做文献综述的具体工作，后续的分节、分类、分点都是为了更好地呈现对已有文献的分析结果，当然它们本身也是分析的一部分。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在具体阐述过程中还给出了具体的例子，下文中示例论文内容已用蓝色标明。

一、一个中心

写好文献综述，最紧要的是要搞清楚文献综述的目的，即以目标为导向。文献综述的具体目的有三：一、围绕某个研究对象，梳理和概括已有的理论认识；二、通过分析，揭示出已有理论认识的分歧点及其造成原因；三、针对分歧点，提出一个推进理论认识和改善不满意的可能方向。将上述三个具体目的与问题的本质——问题是理论预期与事物现状的差距——对照一下，发现：文献综述的具体目标就是通过分析已有的理论认识提出或发现问题。这个问题如同硬币，有两面：一面是分歧点，另一面是可能的改善途径。分歧点和改善途径都是“理论预期与事物现状之间差距”的呈现方式。

示例：黄祖辉、刘西川、程恩江：《中国农户的信贷需求：生产性抑或消费性——方法比较与实证分析》，《管理世界》2007年第3期。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关注问题的“两面”，它们分别是：

分歧点的那一面是：“主流观点认为，发展中国家贫困地区农户对正规信贷的需求以生产性为主，而对非正规信贷的需求以消费性为主。这种观点在中国农村金融研究领域也非常普遍。已有研究之所以高估农户对正规信贷的生产性需求主要是因为在概念理解、研究思路以及问卷设计三个方面出现了偏差”。

改善途径的那一面是：“不同于以往简单的意愿调查或从信贷合约上获取信息，本文在控制信贷可得性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改进了的意愿调查+假想式问题的研究思路。”

二、四个“分”

四个“分”，分别是：分析、分节、分类、分点。从广义的角度来看，分节、分类和分点也是分析的一部分或一个环节。

（一）分析

第一个分是分析，这个“分”是指在某个研究领域，针对某个研究对象的相关研究文献进行分析，分析所关注的对象是文献里的具体内容，分析的重点是已有研究文献中关于某些观点的猜想或假说。初学者做文献综述时缺乏的就是分析。

分析对于文献综述而言是最重要的，因为要想得出或提出问题，就需要通过分析发现或导出问题。具体而言，分析什么？分析的对象是预设。在文献综述中，分析所针对的预设直接指向的是我们关心的问题（即已有认识中有分歧或不满意的地方）。分析的目的：一是要能通过分析发现已有理论认识的分歧点；二是要能通过分析提出改善认识不足的可能方向。因此，分析至少要包含两个层次的预设。第一个预设，是针对某个领域的研究文献。一般情况下，这些文献在研究结论上都会存在分歧，造成分歧的原因有哪些？预设就是要对结论上出现差异的原因进行猜想，如下面的示例，我们首先提出的一个预设就是“就已有研究的结论和判断，所使用的数据和研究思路是影响研究结论的重要原因”。第二个预设，是针对已有认识分歧、差距或不满意，提出新的视角、思路或方法来改善这种不满意。同样如下面的示例，我们提出的另外一个预设就是“为了克服上述两种方法的缺陷，我们提出一个改进了的意愿调查+假想式问题的研究思路”。

根据分析的目的及对象，我们认为，分析至少要有这么几个步骤：（1）归纳。根据文献综述关注的领域或对象，将（紧密）相关的研究文献梳理出来，归纳要尽量做到全面和有代表性。（2）分类和比较。根据我们关心的栏目或类别如“数据”、“研究思路”或“计量模型”等将已有研究进行分类，并比较这些研究在研究结论以及导致研究结论“差异”的因素上的差异性。（3）评价。围绕所关注的研究目的，在分类和比较的基础上评价已有研究的长与短，其中评价的一个重点就是要探究导致研究结论差异性的原因。

需要指出的是，一些年轻朋友搞不定的地方就是分析中缺乏预设，这是硬伤。没有预设的分析注定就是编书、拼凑，因为没有目标。简单来说，文献综述分析中的“预设”就是对已有研究不足或进而改善思路的猜想。那么，如何才能触摸或接近预设呢？我以前曾总结出了一个容易上手的笨办法，就是“打表格”（具体内容可参阅我的一个推文“文献综述的若干个人体会”，文后后相关链接）。

示例：黄祖辉、刘西川、程恩江：《中国农户的信贷需求：生产性抑或消费性——方法比较与实证分析》，《管理世界》2007年第3期。

分析的思路：第一步，搜集和整理相关的研究文献。以这篇示例论文为例，我们先对国内代表性研究进行回顾和总结，见表1。纵向来看，表1共分为四列，依此是：“作者”、“使用的数据”、“研究思路”和“主要结论”。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在回顾和梳理已有研究文献时，紧紧“锁定”研究目的即“实证考察中国信贷需求特征”。在研读文献时，我们有一个初步的预设：就已有研究的结论和判断，所使用的数据和研究思路是影响研究结论的重要原因。第二步，对“数据”、“研究思路”和“主要结论”进行初步分类。根据表1，我们将已有研究的方法与思路分为两类：一类是合约考察法，一类是意愿考察法。第三步，在此基础上，围绕研究目的比较这两类方法所存在的不足（具体参见原文）。

分析的结论：“以上有关农户对正规信贷的需求以生产为主，对非正规信贷的需求以消费为主的结论是与研究者所采用的方法密切相关的。下面我们分别讨论合约考察法与意愿调查法难以准确揭示农户信贷需求的贷款用途特征的原因”（言下之意，就是这两种方法都难以“胜任”准确揭示农户信贷需求贷款用途特征的重任）。

提出新的研究思路：“为了克服上述两种方法的缺陷，我们提出一个改进了的意愿调查+假想式问题的研究思路。考虑到不同借款渠道对农户信贷需求的影响不同，本文将信贷需求分为对正规信贷和非正规信贷的需求两种类型。然后，运用包含贷款合约条件、还款能力等影响因素的意愿调查识别出对正规和非正规信贷有需求的农户。同时，增加一个“假如您现在有1万元，您将如何处理？”的假想式问题，通过给出一个具体金额巧妙实现对信贷可得性的替代，控制信贷可得性对信贷需求的影响并排除农户为获得正规贷款而“撒谎”的可能”。

初学者在做文献综述时，最缺乏的莫过于分析了。没有分析，难以真正发现问题；没有分析，所写的综述就会给人留下罗列的印象。而要跨过这个门槛，就需要正视文献综述中分析的功能、目标及步骤；在这方面，可以多找一些范文来揣摩和体会。

（二）分节

第二个分是分节，这个“分”是指按照问题或命题将所综述的内容分成几部分。分节的目的仍然是为导出和呈现问题服务的，具体就是：一是围绕目标，更好地呈现已有研究的进展及分歧点；二是可以保障尽可能地在同一模块或类别中展开比较、分析和讨论，从而能集中火力、避免东拉西扯。

同时，需要用文字交代这样分节的依据及缘由。如在下面的示例中，我们交代，“本部分将主要围绕农户正规信贷需求及其利率弹性实证研究展开文献回顾。考虑到国内外研究在关注重点、研究方法及模型选用方面存在较大差异，我们将分别从国外研究与国内研究两个方面展开。其中，国外研究部分侧重讨论计量模型及估计方法的应用，以及与本文密切相关的农户信贷需求利率敏感性问题；国内研究则侧重于对影响农户正规信贷需求的因素以及利率作用的考察”。

示例：刘西川、陈立辉、杨奇明：《农户正规信贷需求与利率：基于TobitIII模型的经验考察》，《管理世界》2014年第1期。

二、文献回顾

（一）国内研究

    1.正规信贷需求的识别

    2.计量模型与方法

    3.信贷需求与利率

      （1）采用准实验数据的研究

      （2）采用调查数据（即非实验数据）的研究

（二）国内研究

    1.信贷需求分类

    2.模型使用

    3.农户借贷需求水平及其影响因素

      （1）农户家庭特征

      （2）利率

（三）分类

第三个分是分类，针对某节的内容，可根据某个标准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如方法、数据、模型、观点等进行分类。分类的目的是为了比较，查找和审视已有研究结论的不同和结论差异性的影响因素及其不同，也就是为了识别出研究结论及其影响因素的变化（Variance），即从“同”中找“不同”。

分类要做到：第一，分类是对素材的初步整理和加工，分类的标准是根据分析的第一个层次——寻找分歧点的原因——来设计的。例如，在农户正规信贷需求实证研究论文中，结论差异的可能原因是数据或思路方法，那就有必要对数据和思路方法进行分类。第二，分类是在可以覆盖甚至穷尽的文献范围里进行的，应避免遗漏。第三，分类要做到相互排除，分出来的类别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不能模棱两可。

示例：刘西川、杨奇明、陈立辉：《农户信贷市场的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替代还是互补？》，《经济研究》2014年第11期。

（一）理论解释

已有关于正规与非正规信贷部门之间关系的争论，主要集中于替代和互补两类主要关系（Floro & Ray，1997）。

1.      替代关系

2.      互补关系

（二）经验研究

根据所使用的计量模型，已有研究可以分为以下四类：

1.      单方程模型。

2.      多项Logit模型。

3.      二元Probit模型。

4.      多元Probit模型。

在经验研究方面，已有研究主要存在以下五类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两个部门完全独立，不存在任何关系。

第二种观点认为两个部门存在部分独立性，即存在部分独立于正规信贷部门的非正规借贷行为。

第三种观点认为两部门存在不完全替代关系。

第四种观点认为两部门存在互补关系。

第五种观点认为既存在互补又有替代关系，这取决于正规部门对应的是非正规部门中的哪类借款。

（四）分点

第四个分是分点，主要是针对一段文字的写作而言，要求其紧紧围绕中心观点句，筹划或安排用几个点来支撑。概括起来讲，分点写有这么三种方法：（1）并列写法，比较常见的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这种句式。（2）按时间顺序写法，比较常见的是“早期如何，后期如何”这种句式。（3）正反写法，比较常见的是“支持者认为，反对者认为”这种句式。

示例：刘西川、陈立辉、杨奇明：《农户正规信贷需求与利率：基于TobitIII模型的经验考察》，《管理世界》2014年第1期。

分点来写之一：并列写法

第一方面研究的核心议题是农户正规信贷需求对利率是否有弹性。关于农户或农村中小企业对市场利率的敏感性，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农户等对利率敏感且无力承受市场利率（Hulme & Mosely，1996）。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农户信贷需求对利率缺乏弹性，他们更关心贷款可得性（Morduch，2000）。国内研究的实证分析结果倾向于支持后一种观点（如：程郁等，2007；钟春平等，2010）。

（小结：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另一种观点则认为……。）

分点来写之二：按时间顺序写法

第二方面研究的核心议题是贫困群体或低收入群体是否对利率敏感。微型金融革命理论认为，农户、小企业主尤其是他们中间贫困群体的信贷需求价格弹性较小，他们更关心信贷可获得性。早期研究与近期研究在这方面存在明显分歧。一些早期研究（Kochar, 1997; Bell et al., 1997）指出，微小企业主对信贷的需求缺乏弹性，并认为这一判断也适合于贫困群体。但近期的两项实证研究（Dehejia et al., 2007；Karlan &Zinman, 2008）却发现贫困群体信贷需求对利率更为敏感；一项针对中国农户的实证研究也支持这一结论，并进一步发现不同群体信贷需求对利率的反应不同（Turvey et al.，2012）。

（小结：早期研究与近期研究在这方面存在明显分歧。一些早期研究指出……。但近期的两项实证研究……。）

分点来写之三：正反写法

第三方面研究主要关注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其核心议题是取消利率管制后农村金融机构的定价行为。2002年农村信用社改革试点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利率浮动能让农村信用社获得一定程度的竞争优势。马九杰和吴本健（2012）认为，利率浮动政策对农村信贷供给的影响表现为，农村信用社可以通过提高利率，覆盖因交易成本过高而未服务到的群体，缓解农户信贷配给程度；另一方面，它也可以针对不同风险偏好的贷款对象采取利率差别定价策略。然而，事与愿违，在现实中，农村信用社似乎并未实施差别定价策略，而只是简单地将信贷价格一浮到顶，以赚取更高的垄断利润（周立和林荣华，2005）。更令人堪忧的是，有些时候，农村信用社的贷款利率已经提高到了农村经济能够承受的上限（陈鹏和刘锡良，2009）。从这个角度来讲，利率市场化之后将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在自主定价权扩大的情况下如何引导农村金融机构合理定价。

（小结：正面的观点是——2002年农村信用社改革试点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利率浮动能让农村信用社获得一定程度的竞争优势。反面的观点是——然而，事与愿违，……。更令人堪忧的是，……。）

    —— 划重点！

1.  写文献综述，首先要明白目的。大的目的是试图推进某个方面的理论认识，小的目的是要通过分析发现问题。

2.  文献综述是一种分析。分析是为了验证某种猜想或假说，这种猜想或假说事关分歧点和完善思路。分析的具体过程就是：分类、比较和验证。

3.   分节、分类和分点都是为了更好地呈现分析结果。判断分节、分类和分点做的好不好，关键看它们有没有为验证有关分歧点和完善思路的猜想或假说提供支持。

/ 文心雕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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